萧景珩的目光落在裴云铮身上,语气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帝王特有的沉稳:“你想怎么样?”
裴云铮愣了一瞬,随即挺直脊背,语气理直气壮,眼底满是护妻的坚定:“自然是要镇国公向我夫人赔礼道歉,并且当众承诺,往后再也不许对她有半分轻薄之举!”
萧景珩没再看裴云铮,转头望向谢玄,薄唇轻启,唤了声:“武夷。”
这声“武夷”,让谢玄的脸色瞬间僵了僵。
萧景珩只有在真正动怒、或是极为认真时才会这么叫,平日里要么喊“表弟”,要么直接叫“谢玄”。
谢玄攥紧了手,却没半分收敛,反而将目光投向裴云铮身后的沉兰心,语气里满是轻挑与不屑:“道歉?不可能。”
他顿了顿,视线又落回沉兰心身上,见她担忧的看着裴云铮,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,话语更显恶毒:“裴云铮不如这样,你妻子既已被我碰过,你留着也膈应。我寻个家世相当的贵女赔给你,你把沉兰心让给我,如何?”
“你放屁!”裴云铮的怒火再也压不住,后槽牙几乎要咬碎,咬牙切齿道,“镇国公,你把我裴云铮当什么?把我妻子当什么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?”
她猛地抬眼字字铿锵,带着一股冲破时代桎梏的坚定:“女人从来不是可供买卖的商品!她们有自己的灵魂,有不可侵犯的尊严,是该被好好珍视的人,不是谁的附属品!兰心是受害者,不是该被嫌弃的‘膈应’,要嫌弃也是嫌弃施暴者,也就是你,你才是最恶心的那一个,我裴云铮这辈子就只认她一个妻子!”
即便跪在地上他的脊背仍挺得笔直,像株在寒风里不肯弯折的竹,气势半点不输站着的谢玄。
沉兰心站在他身后,惊得微张了嘴,眼底满是讶异。
这个世道对女子何其严苛,寻常男子遇此变故,多半会怪妻子“失了贞洁”,甚至弃之如敝履。
原本慌乱得发颤的心,被裴云铮的话一点点熨平,因为这句话她下意识挺直了脊背,对呀,错的从来不是她们。
裴云铮在为她撑腰,她不能退缩,更不能拖她的后腿。
夫妻二人一个执言、一个态度分明,那站在一边的画面像根刺似的扎进谢玄眼里,他的目光愈发冰冷。
萧景珩的视线落在裴云铮身上,久久没有移开
裴云铮跪在地上,却没有半分卑躬屈膝的模样,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不卑不亢的光,像株破竹而出的新竹,带着蓬勃的生气与不肯妥协的韧劲。
直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,裴云铮没有躲闪,坦然迎上萧景珩才缓缓移开视线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武夷,这件事是你的错,给他们道歉。”
“皇上,微臣不觉得有错!”谢玄梗着脖子反驳,半点不肯服软,“微臣还有要事处理,先行告退!”说罢他转身就走,脚步没半分停顿,玄色的国公袍角扫过青石板,透着一股蛮横的嚣张。
萧景珩看着他的背影,却没再阻拦,只转头对裴云铮夫妇道:“你们放心,朕会好好管束他,不会再让他滋扰你们。”说完便带着福公公和护卫,朝着谢玄的方向离去。
巷子里很快只剩下裴云铮和沉兰心两人。
裴云铮刚要起身,沉兰心连忙上前扶住他,指尖还带着些微的颤斗,眼框泛红:“没事吧恒之?都怪我,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……那谢玄武功高强,你下次别这么冲动,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?”
“我没事。”裴云铮攥着拳头在她面前扬了扬,“下次他再欺负你,我照样打!他武功高又怎样,难道还能不讲道理不成?”
沉兰心被他这副“叫嚣”的模样逗笑,眼底的愁绪散了些。
可下一秒裴云铮望着萧景珩和谢玄离去的方向,眉头悄悄皱了起来。
今日这事,他不仅彻底得罪了谢玄,还在皇上面前露了“锋芒”,怕是已经在这两位最有权势的人心里,悄悄挂上帐了,说实话之后会变成什么样,她也不知道。
她脚踝还隐隐作痛,走起来一瘸一拐,沉兰心连忙扶着她的骼膊,放慢脚步往约定的集合点去。
巷口那棵老槐树下,灯笼还挂在枝桠上,暖光晃着,正好照见树下等侯的人影。
走近了才看清,张氏、顺财还有抱着岩哥儿的彩云彩玉都在,岩哥儿趴在顺财怀里,眼睛都快闭上了,只还攥着半块糖糕。
唯独少了裴云菁的身影。
“娘,云菁呢?”
张氏就迎了上来,语气里满是焦急:“方才人潮一乱,我跟云菁就被冲散了!不知道跑哪儿去了,我们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,都快急死了!”
话音刚落,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,伴随着清脆的喊声:“娘!大哥!嫂子!我回来啦!”
众人转头看去,只见裴云菁拎着那盏歪歪扭扭的鱼灯跑了过来,灯架上还沾了点泥点,绢布鱼鳞也皱了些,显然是跑的时候磕碰过。
她跑到近前,才发现大家都盯着她,疑惑地眨了眨眼:“你们怎么这么看着我呀?”
“幸好你回来了,再晚些我们就要分头去找了!”张氏拍着胸口,悬着的心刚放下,目光扫过女儿的脸,突然惊叫一声:“你脸上的面具呢?!”
裴云菁这才摸了摸脸,恍然大悟:“哦!方才挤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,我找了半天没找着,就先回来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!”张氏急得声音都提高了些。
先前特意让她戴面具,就是怕她容貌惹眼,如今面具丢了,这灯市人多眼杂,万一被有心人惦记可怎么好?
她没再多说,抬手就把自己脸上那盏素色的布面具摘了下来,不由分说往裴云菁脸上按:“快戴好!这面具丑是丑了点,也比露着脸安全!”
裴云菁对着指尖蹭了蹭面具上的线头,小声嘀咕:“娘,这面具看着象个老嬷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