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两柄剑收入同一剑匣,敖玉轻轻合上匣盖。
“公子,我来。”施夷光见状起身,小心翼翼地捧起剑匣,将其放回原处。
返回时,顺手将敖玉方才阅读的竹简也带了回来。
“公子,给您。”
真是个灵俐的少女。敖玉对她微微颔首。
少女在他身侧坐下,眸中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色。
她几度欲言又止,又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你无需忧心,我略通战阵之法,只要不陷入大军重围,来去无碍。”敖玉抬起头,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温和一笑。
“啊。”施夷光轻呼一声,下意识地点着头。
过了片刻,她终究难以想象,鼓起勇气轻声问道:“公子,您说的大军……是多少人啊?”
“十万之众。”敖玉淡然答道。
“十……万?”施夷光檀口微张,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,脑海中无法勾勒出那是怎样的人山人海。
她没有再问,但已然明白,自家主人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。
连越王都要以传国宝剑相求,请他阻击吴国大军。
她虽无多少学问,却有些生活历练。
此刻她清淅地意识到,越王对先生也存着敬畏之心。
跟在先生身边,她的家人便能永葆安康。
更何况,先生品性温良,待人宽和。
是夜,施夷光褪去罗衫,侧卧于榻。
月光下,她一双妙目悄悄注视着堂中盘膝静坐的敖玉,不知何时,才沉沉睡去。
敖玉感知到背后的目光消失,心神重新沉入静坐功夫之中。
抟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
坠肢体,黜聪明,修性离志,则内外俱寂,无起住心,亦无空心,是坐忘矣。
在这红尘笼罩的天地间,修炼法力举步维艰,一旦闭目凝神,便心猿躁动,意马奔驰,诸般杂念、七情六欲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现。
此刻的打坐,不是为增涨修为,而是于万丈红尘中,淬炼一颗澄澈琉璃心。
他就这样静坐度过长夜。清晨,天色未明,院外已传来细微动静。
敖玉睁开双眼,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。看来勾践,已是心急如焚,恐怕一夜无眠。
他起身,抱起剑匣,未惊扰尚在熟睡的施夷光,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院门。
门外,已静候了众多身影。
“见过玉龙先生。”众人躬敬行礼。
“见过诸位。”敖玉拱手还礼。
“恳请先生施以援手!勾践感激不尽!若能保全越国宗庙社稷,必以重礼相谢!”越王勾践越众而出,言辞恳切。
““越王言重了。匣中宝剑,便是此次交易的酬劳。三月之后,两不相欠。”敖玉语气平静,界限分明。
“诸位请在城中稍候,玉龙去去便回。”他迈步前行,众人下意识地让开道路。
敖玉独自走出会稽城。他步伐不算快,待他行至城外,天光已大亮,吴军早已用餐完毕,列阵于前,准备攻城。
“将军!城中有一白衣公子独自走来!”吴军大营内,主将伍子胥正与诸将商议攻城方略,传令兵疾奔来报。
“白衣公子?何等模样?可竖旗帜?”伍子胥心头一紧,立刻追问。
“前方禀报,那人未曾竖旗,独自步行而来。容貌俊伟,白衣金纹,眉间一道淡金竖痕,怀中抱一古旧剑匣。”传令官描述来人样貌衣服。
“莫非是他?!”伍子胥心中猛地一沉,升起不祥预感。
“随我来!”他强压不安,率领营中诸将,驱战车来到阵前。
果然见到一位白衣公子缓步而来,姿态从容,千军万马阵前,信步闲庭。
“果真是他!”伍子胥脸上瞬间血色褪尽,吴王宫前那惊天一剑,他无法忘怀。
当时的他,手握宝剑站在宫门后,亲眼看见厚重宫门被敖玉一剑斩开。
宫门崩塌的景象,和那道立于废墟上的身影,如剑仙临凡,至今仍在他记忆中挥之不去。
他为何会在此地?难道越国竟请动了他?
周遭吴军将领一阵骚动,脸上纷纷露出惊惧之色。
其中不少人都曾随吴王夫差见证过敖玉的威势
他一剑而来,千军辟易,宫外长街无人能挡。若此人意在行刺,谁人能敌?何处安寝?
军心浮动,几近溃散。伍子胥目光冰冷扫过,诸将才勉强压下逃窜的念头,但诸将士气已堕。
敖玉渐行渐近。
伍子胥催动战车上前数步,停在不远处,随即落车,对着敖玉躬敬行礼:“子胥,见过玉龙公子。”
敖玉并未还礼,甚至未曾看他一眼。
他停下脚步,目光扫过吴军诸将,朗声开口,声传四野:
“越王赠我宝剑,我为越王守城三月。”
“玉龙今日前来,请诸位一同观此宝剑。”
说罢,他缓缓打开剑匣。
吴军诸将见其开匣,心中徨恐至极,摒息凝神,生怕下一刻便有夺命剑光飞来。
众人死死盯住剑匣,只见匣中两团光华流转,一如秋水潋滟,一如壁仞含光。
敖玉取出一剑,横于胸前,向众人展示。
“此剑,名曰纯钧。”
阳光下,剑身寒光凛冽,却又透着尊贵无极的典雅气韵。
将剑展示片刻,敖玉后退三步,手中纯钧高高扬起,骤然挥落!
噌——!
剑锋破风,发出清越鸣响。
轰!!!
在吴军众将惊骇的目光中,敖玉身前三丈之外的地面,被一道无形剑气悍然撕裂!
一条深逾一丈、向两侧不断延伸的巨大壕沟,瞬间出现,横亘在敖玉与吴军阵前!
吴军阵中顿时大乱,战马惊嘶,车轮歪斜,诸将几欲先走。
从他们的视角望去,前方的空地仿佛被无形之力硬生生撕开一道深渊,幽深难测!
敖玉手持纯钧,静立沟壑之前,淡漠地注视着骚动的吴军。
良久,吴军诸将见敖玉再无动作,惊魂稍定,却无人敢发一言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。
“三月为期,此壕为界,双方罢兵。”他目光如剑,扫过吴军众将。
吴军诸将,无人敢应。
“诸君不言,便是应允,三月后,玉龙来此平壑,自此离开。”敖玉从容的将纯钧剑归入剑匣,怀抱剑匣,转身向会稽城走去,步伐如来时那般,同样不快,白衣身影渐渐远去。
直到敖玉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处,吴军诸将才彻底松了口气。
心神一松,顿觉甲胄内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,浑身虚脱,几近力竭。
“将军……我等,先回营吧?”一员将领凑近伍子胥,声音微颤地请示。
伍子胥面色阴沉如水,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前方的会稽城,充满了不甘与愤懑。
他明白敖玉为何不屑与他言语——两人若有交流,此番未能攻破会稽,他便是首罪。
然而,相比于可能的责罚,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,攻灭越国、铲除心腹大患的大好时机,就此断送。
“将军,此事……需速报大王知晓。攻城之事,只得作罢。我等先回大营,以待王命。”将领再劝。面对敖玉展现出的非人之力,诸将已无半分攻坚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