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率教率领的两千关宁铁骑,并非寻常轻骑。
人马皆披重甲,骑士着山文或锁子甲,外罩棉铁复合甲,战马关键部位亦覆以皮革镶崁铁叶。
他们也并非狂奔而至,而是以如同钢铁城墙推进般的小跑加速,马蹄踏地发出闷雷般的巨响,震得人心头发颤,恰好封死了英俄尔岱突围的唯一生路!
“列阵!锋矢!”
赵率教声若洪钟,手中那柄长刀已然扬起。
他本人就是这锋矢最锐利的箭头!
英俄尔岱肝胆俱寒,咆哮着:“杀过去!只有杀过去才有活路!”
残馀的百馀镶黄旗精锐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,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疯狂催动战马,试图凭借一股血勇撞开这堵钢铁壁垒。
双方的距离瞬息拉近至三十步!
“三眼铳!”赵率教厉声下令。
前排的关宁铁骑猛地抬起早已装填好的三眼统。
一阵密集的爆响,硝烟弥漫,铅子如同泼水般射向迎面冲来的满洲骑兵!如此近的距离,即便镶黄旗精锐身披重甲,也被打得人仰马翻,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!
借着这短暂的混乱,赵率教一马当先,已然杀到!一名身材异常魁悟的白甲巴牙喇狂吼着挥舞狼牙棒迎了上来,试图为主子打开缺口!
赵率教眼中却只有英俄尔岱!
他根本不闪不避,双臂筋肉虬结,运足腰力,那柄沉重的长刀划破空气,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凄厉风声,自下而上一个迅猛的撩劈!
先是狼牙棒的木柄被毫无悬念地斩断,紧接着刀锋势不可挡,狠狠劈入那白甲巴牙喇的胸腹之间。
厚重的甲胄如同纸糊般被撕裂,刀锋甚至馀势未消,将其胯下战马的脊骨也一并斩断!
人与马,竟被这一刀几乎劈成四段!
内脏、鲜血、破碎的甲片混合着泼洒开来,场面颇为骇人!
这一刀之威,不仅彻底斩杀了这名悍勇的白甲兵,更将身后所有镶黄旗骑兵的胆气也一并斩碎!
“赵率教!!!”
英俄尔岱目睹亲信被如此惨烈地斩杀,目眦欲裂,心知今日绝无幸理,反而激起了最后的凶性口他不再想着逃跑,而是张弓搭箭,对准了赵率教。
赵率教冷哼一声,拨转马头,长刀带着血光横扫而出,直奔英俄尔岱的头颅!
刀锋精准地劈入了英俄尔岱头盔与颈甲的缝隙,巨大的力量直接将精铁打造的头盔劈得四分五裂,连同里面的头颅也被劈开!
红白之物四处飞溅!
镶黄旗的猛将英俄尔岱,就此殒命广宁城外,尸身轰然坠马!
主将战死,残馀的镶黄旗骑兵彻底失去了斗志,要么被蜂拥而上的关宁铁骑和后续赶来的大同兵以及京营兵围杀,要么跪地请降。
而此时的李永芳,在乱军之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面无人色。
他亲眼目睹了英俄尔岱被赵率教如同杀鸡屠狗般阵斩,那血腥的场景几乎让他晕厥。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他趁着明军注意力都被英俄尔岱最后的战斗吸引,悄悄褪下身上显眼的额官服和头盔,从一个死去的汉军旗士兵身上扒下一件沾满血污的普通号衣套上,在几十个忠心家丁的簇拥下,如同丧家之犬,向着战场侧翼人烟稀少的河谷浅滩处亡命逃去。
他只希望借着河滩芦苇和地形的掩护,能侥幸溜走。
“李永芳狗汉奸在那里!别让他跑了!”
一声充满刻骨仇恨的怒吼,如同炸雷般在追兵的队伍中响起。
只见几名关宁老兵,眼睛赤红得几乎滴出血来,死死盯住了那个正在泥水中深一脚浅一脚狂奔的肥胖身影。
即便李永芳换了衣服,他那仓皇的背影和略显臃肿的体型,也逃不过这些与他有血海深仇的抚顺老兵的眼睛!
他们之中,有的家人全部死于抚顺陷落之夜,有的兄弟被李永芳亲手斩杀邀功,有的姐妹被其部下凌辱至死————
这份仇恨,沉淀了太久太久!
“追!活剐了他!为抚顺的乡亲报仇!”
不需要任何上官命令,这数十名抚顺老兵如同被激怒的狮群,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,不顾一切地策马冲入冰冷浑浊的河水中,泥浆飞溅,目标只有一个—李永芳!
他们的怒吼点燃了更多明军将士的怒火,立刻有数百骑兵跟着调转方向,如同决堤的洪流,向着河滩席卷而去。
李永芳听得身后追兵喊杀声震天动地,越来越近,吓得心胆俱裂,鼻涕眼泪糊了满脸,只知道拼命用刀鞘抽打坐骑。
然而河滩泥泞不堪,马匹深一脚浅一脚,速度根本提不起来,反而因为惊慌失措,几次险些马失前蹄。
“保护额!”李永芳的亲兵家丁还算忠勇,试图转身结阵,用身体为主子争取时间。
但他们这点人马,在汹涌而来的复仇浪潮面前,如同投入洪流的几块石子,瞬间就被淹没,刀光闪铄间,尽数被砍翻在地,鲜血染红了河滩。
一支来自那名刀疤老兵的投枪,带着他积郁了十数年的血仇和全身的气力,“噗嗤”一声,精准无比地射穿了李永芳坐骑的后腿关节!
战马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,前蹄一软,轰然侧倒,将背上的李永芳如同抛麻袋一般重重地摔进冰冷的泥水之中。
他还想挣扎着爬起,几把雪亮的马刀已经带着寒意,架在了他的脖颈和心口。
那几名抚顺老兵已然跳下马,如同拎一只待宰的肥猪,粗暴地将他从泥水里狠狠揪了起来。
他满头满脸都是污泥,官帽早已不知去向,发髻散乱,浑身湿透,瑟瑟发抖,大金额的威风荡然无存,只剩下摇尾乞怜的狼狈。
“李永芳!你个狗汉奸!还认得我吗?!”
那名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老兵,一把死死揪住他湿漉漉的头发。
“抚顺城破那天!你带着建奴冲进东门!我爹娘就死在乱军里!我妹妹才十五岁,被你手下的鞑子抢走————她————她不堪受辱,当晚就投井自尽了!我今天就要你给我爹娘和妹妹偿命!!”
“还有我兄弟!守城时被你这汉奸亲手砍了头去邀功!”
“我全家老小,都死在抚顺城里!都是因为你!!”
周围围上来的抚顺老兵们群情激愤,双眼喷火,纷纷用刀柄、枪杆殴打着李永芳,控诉着他的滔天罪行,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,生啖其肉!
——
李永芳面如死灰,浑身抖得如同筛糠,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大片。
他涕泪横流,语无伦次地哀嚎求饶:“各————各位兄弟————爷们————饶命啊!饶了我这条狗命吧————我————我也是被逼无奈啊————是奴尔哈赤,是老奴逼我的————我不投降,他就要屠城啊————
我也是为了满城百姓————”
“呸!贪生怕死的软骨头!卖国求荣的狗东西!”
那刀疤老兵一口混合着血丝的浓痰狠狠啐在他脸上,“现在知道求饶了?当初你带着鞑子杀自己人的狠劲呢?!晚了!!”
这时,赵率教和曹变蛟等人也已基本肃清残敌,策马过来。
看到瘫软如泥的李永芳,赵率教眼中寒光四射,他沉声道:“将此獠好生看押,不可让他轻易死了!连同英俄尔岱的首级,一并快马加鞭,押送京师,献俘阙下!请皇上圣裁!”
“大帅!”那刀疤老兵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,不顾地上污秽,连连磕头,额头瞬间见血,声泪俱下地嘶喊道:“大帅!这狗汉奸罪大恶极,恶贯满盈!抚顺、清河、开原、铁岭————多少城池被他出卖!
多少百姓被他害得家破人亡!多少将士冤死在他手上!
求大帅上书皇上,将此獠明正典刑,千刀万剐!以告慰无数屈死的冤魂啊!”
其他抚顺老兵和无数闻讯围过来的明军将士也齐刷刷跪倒一片,挥舞着兵器,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:“求大帅严惩汉奸!以慰冤魂!千刀万剐!千刀万剐!”
声浪震天,蕴含着无尽的悲愤和仇恨,直冲云宵。
赵率教看着眼前群情汹涌的将士,又看了看面无人色、瘫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的李永芳,心中亦是激荡难平。
他深知,李永芳之罪,已非一死可赎,必须用最严厉的刑罚,才能稍稍平息这滔天的民愤,振奋已然重燃的军心国魂!
赵率教猛地拔出佩剑,直指苍穹,声音如同洪钟,传遍整个战场:“大汉奸李永芳,背弃祖宗,投靠建奴,引寇入室,屠戮同胞,罪孽深重,神人共愤!
本帅即刻上奏天子,必以此獠之血,祭奠我大明无数死难军民!尔等且看朝廷如何处置此寮!”
十日后,京师。
崇祯皇帝在文华殿接到了广宁大捷及擒获巨奸李永芳的露布飞捷。
捷报详细陈述了战斗经过,并附上了赵率教及前线数万将士联名血书,恳请对李永芳施以极刑。
崇祯激动得脸色泛红,猛地一拍御案:“好!皇兄神机妙算!将士奋勇用命!扬我国威!壮哉!”
他看向那份血书,眼中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无比的决绝和愤怒。
他立刻下旨,召集群臣,将捷报与血书公之于众。
朝堂之上,群情激愤,无论是阁臣还是科道言官,无不异口同声,请求对李永芳施以最严厉的刑罚。
只有袁崇焕心神不定,面色如土。
崇祯当庭下旨,声音冰冷而威严:“逆贼李永芳,世受国恩,罔顾忠义,开门揖盗,荼毒生灵,罪恶滔天,罄竹难书!着即夺一切伪职,押赴西市,凌迟处死,枭首示众!
其肉,令刽子手剐之,分与京师百姓!其骨,挫骨扬灰!其首级,传示九边!以做效尤,以慰冤魂!”
圣旨一下,整个京师都沸腾了!
行刑当日,西市菜市口人山人海,万头攒动。
愤怒的百姓早早聚集,人人眼中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。
他们都知道李永芳是何许人也!
这李永芳,是大明高级军官之中,第一个献城投降建奴之人!
这李永芳,投降建奴之后,屠杀辽民,不计其数,用谍渗透明军,更是其所专长!
李永芳被剥去上衣,牢牢绑在行刑柱上,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,大小便失禁多次,恶臭难闻。
崇祯皇帝特旨,由那几名从辽东前线赶回的抚顺老兵,亲自担任副刽子手,在主刽子手的指导下行刑!他们要亲手为亲人报仇!
行刑开始。
主刽子手高唱李永芳罪状。
随后,那名面有刀疤的老兵第一个上前,他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小刀,眼中燃烧着积蓄了十数年的复仇火焰。
“李永芳!第一刀,祭我爹娘!”
他声音嘶哑,却如同野兽的咆哮,刀光一闪,一片薄薄的肉片从李永芳胸口被旋下,鲜血顿时涌出。
“啊—!”李永芳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。
“第二刀,祭我妹妹!”另一名老兵上前,咬牙切齿,又是一刀。
“第三刀,祭我兄弟!”
“第四刀,祭我抚顺全城父老!”
每割一刀,便有专门的吏员高声报数。
每割一刀,周围围观的百姓便发出震天的喝彩与咒骂。
那几名抚顺老兵轮流上前,他们将毕生的仇恨都倾注在了这小小的刀片上,手法或许不如专业刽子手精准,但那刻骨的恨意,却让每一刀都充满了仪式般的复仇快感。
每一片肉割下,都有百姓冲上去捡起生啖。
当日的京师,谁口角有血,谁便颜面有光。
李永芳的惨叫声从高亢到嘶哑,再到微弱,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血沫从喉咙里溢出。
整整三个时辰,割足了三千六百刀,李永芳才气绝而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