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,魏国公府。
书房内,高手匠人烧制的名贵瓷瓶碎了一地。
徐弘基须发散乱,大喊大叫,往日的儒雅从容荡然无存。
“郑芝龙!这个背信弃义的海盗!”
次子徐文奎在一旁颤声道:
“父亲,现在如何是好?太上皇得了郑芝龙的水师,已经过江,马上就要进城了。我们要逃吗?”
“逃去哪里?这是人家老朱家的天下!”
“这天下也是咱们老徐家帮着他们家打下来的……”
“滚!”
徐弘基撵走了不争气的幼子。
徐弘基平复了心情,仔细想了想。
自魏忠贤下江南以来,他下的每一手,似乎都是臭棋。
他低估了太上皇朱由校肃清江南募集军饷的决心。
朱由校才不怕什么动摇大明江山根基。
朱由校知道,大明的根基早就烂完了,只有山河重整,才能日月新开。
徐弘基以为,没有了魏忠贤,朱由校只会派个王忠贤李忠贤来江南,那些资历和能力比不上魏忠贤的太监,自然更好对付。
没想到,没了魏忠贤,等来的是朱由校御驾亲临。
原本只是江南大族被抄家,他徐弘基最多折损些银两。
如今,却成了灭族之祸。
他如何对得起中山王徐达,对得起魏国公徐辉祖啊。
想到这里,徐弘基突然意识到,魏忠贤还没死。
魏忠贤还在自己手里!
拿魏忠贤当谈判筹码?
想多了,没有意义,魏忠贤只是朱由校的狗,就算是爱宠,也不会是值得看重的筹码。
那更会是贻笑千古的臭棋。
但是,临死之前,徐弘基也要带走魏忠贤。
徐弘基心想,或许,杀了魏忠贤,千秋万载之后,史册之上,会留下徐弘基的清名。
造反谋逆,想翻案,只能靠诛杀权阉。
越想越激动,徐弘基提起宝剑,直奔后院。
打开院门重重铁锁,进入高墙之内,闯入柴房,却只见得空空如也。
片刻之间,徐弘基明白了一切。
他竟大笑起来:“好儿子,好儿子啊。”
……
昨夜,魏国公府明哨暗岗,戒备森严。
子时三刻,一队巡夜家丁按时经过偏院。
为首的小队长对看守低声道:“奉世子令,加强内院巡查,尤其是这边。”
看守验过手令,不疑有他,放行。
队伍进入偏院,小队长迅速打开囚室铁锁。
魏忠贤早已准备好,麻利地换上准备好的家丁衣物,压低帽檐,混入队伍。
有世子徐文爵的亲笔手令和口令,他们一路畅通无阻,出了府门。
魏忠贤直奔煦园。
涂文辅早已在煦园假山的暗洞内焦急等侯,见到魏忠贤安然出现,他激动地涕泪满面。
“干爹!您受苦了!儿子无能!”
魏忠贤一把将他扶起,脸上没有任何劫后馀生的喜悦。
听到“干爹”二字,他竟有些下意识的厌恶。
那个自己最信任的义子,那个自己在发迹前就照拂过的侄儿,那个让自己挥刀自宫的根源之人,却出卖了他,险些要了他的姓名。
曹化淳……狗儿……
魏忠贤摇了摇头,喃喃自语道:“可惜,你心不够狠,所思所想,也格局太小,太过蠢笨。”
涂文辅知道魏忠贤说的是谁。
……
曹化淳坐在家中,手里握着杯鸩酒,却迟迟不敢饮下。
一切盘算,皆已成空。
阴谋成了儿戏,背叛成了笑话。
忽的,门被撞开,曹化淳看着眼前的魏忠贤,面如土色。
“狗儿,好没出息啊,连死都不敢,怎么敢背叛咱家呢?”
魏忠贤语气很轻,淡淡说道。
曹化淳没起身,说道:“干爹,儿子只求速死。”
魏忠贤道:“以咱家和你爹的交情,本该饶你一命,可咱家重情义,却不是善人。”
他挥了挥手,左右厂卫冲了上去,夺走了曹化淳手中的毒酒。
曹化淳这才感到惊慌。
魏忠贤缓缓道:“咱家越是重情义,越是恨背叛咱家的人,越是和咱家亲近的人,想害咱家,咱家就越是要以十倍的手段奉还。”
涂文辅在身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曹化淳抬头看向魏忠贤,那张熟悉亲近的老脸上,却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魏忠贤淡淡道:“狗儿,你刚进宫时给咱家说过,你最怕的事情,是让那陈小刀割二茬,你说你下面伤没长好,怕被宫人查验,再送到陈小刀那里去,咱家听了,便拖了关系,让你再也免了查验。”
曹化淳颤声道:“干爹……”
魏忠贤叹了口气,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道:“可惜,陈小刀远在京师,咱家是来不及请了,只能自己动手。”
曹化淳瞬间明白了魏忠贤要做什么,惊恐得眼珠几乎瞪出眼框,裤裆瞬间湿透。
“干爹,儿子错了,您念着我爹和您的交情……”
魏忠贤对左右番子厉喝:“按住了,堵上他的嘴!咱家要亲手给这忘了根本的狗奴才,再净一次身!让他到了阎王那儿,也记得当奴才的规矩!”
魏忠贤盯着曹化淳柔声道:“咱家就是念着和你爹的交情,不然,就把你割足三千刀,一刀一刀剐了。”
厂卫动作极快,褪去曹化淳的衣裤,魏忠贤手起刀落,被破布堵嘴的曹化淳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,身体剧烈地抽搐痉孪,最终瘫软晕倒。
魏忠贤面不改色,将血淋淋的一片烂肉随手扔进旁边的炭火盆,焦臭弥漫室中。
涂文辅等人眉头尽皆皱起。
魏忠贤摆了摆手,说道:“了结了吧,别折磨他了。”
……
南京皇宫,谨身殿。
“徐弘基,你可知罪啊?”
朱由校看着跪在殿前的魏国公徐弘基,笑着说道。
徐弘基不知该说什么,只一味磕头。
殿外传来沉重的铁链拖地之声。
两名厂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壮汉走了进来。
此人正是当初在宝应率盐枭袭击“太上皇”船队的匪首江上飞。
江上飞被重重摔在御阶之下,他艰难地抬起眼皮。
“江上飞。抬起头,看看你旁边那人。告诉朕,是谁指使你,率众袭击朕的船队,意图弑君?”
“是…是!”江上飞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指向徐弘基,“就是魏国公徐弘基!是他给淮安知府写的信,是他亲自带着吴之襄和我见面,说事成之后,保我做游击将军!“
郑芝龙也出列道:“末将得到的许诺,倒是大得多。”
徐弘基继续磕头,额头都出了血,还不见停歇。
“报!”
一名锦衣卫飞奔入殿。
“启奏陛下!司礼监秉笔太监、江南税政太监、提督东厂魏忠贤殿外求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