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硕熿一脸惊愕,吓得面如土色。
他身旁的庶子朱器塽更是当即跪下。
朱硕熿老来昏聩,宠妾灭妻,溺爱庶子朱器塽,将嫡长子朱器墭和长孙朱聿键囚禁在高墙之中,这在南阳,是妇孺皆知的事情。
王府中的秘辛,从来都不会保密。
因为老百姓们再往出传,也没人敢管唐王的家事。
除非太上皇朱由校亲临。
“带路!”
朱由校看着糊涂的老唐王和已经死了一半的朱器塽,厉声道。
已经升为把总的李国兴带着一队锦衣卫,押着朱硕熿父子,让二人领路,来到王府后院一处偏僻的院落。
院门被粗重的铁链锁着,高墙爬满藤蔓,看上去阴森破败。
“打开!”
锦衣卫挥刀斩断铁锁,推开沉重的木门。一股霉烂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院内杂草丛生,正中的屋舍门窗朽坏。
通过破窗,可见屋内昏暗,隐约有两个人影。
朱由校迈步而入,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皱眉。
他有心理准备。
但没想到,堂堂唐王世子,竟凄苦至此!
屋内,一对父子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,衣衫褴缕,形销骨立。
年长者约四十许,面色蜡黄,眼神麻木,看上去已经身患重疾,没几年好活了。
这是朱器墭,被老唐王厌弃的嫡长子。
而靠外一些的年轻人,虽然同样瘦弱不堪,脸上污秽,但那双眼睛,在听到动静望过来时,却依然带着一丝锐气。
这当然就是朱聿键。
如果朱由校没有穿越而来,这位未来的唐王,会成为隆武皇帝,写就那曲南明悲歌中最让人唏嘘的篇章之一。
他看到身着龙袍的朱由校,先是茫然,随即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,却因虚弱而跟跄了一下。
朱由校上前一步,扶住他,沉声道:“你就是朱聿键?”
“罪臣朱聿键……叩见皇上!”
他不知道朱由校已经成了太上皇。
朱聿键被关了快五年了,父亲已身患重病,母亲早已身死,他靠着年轻,还有力气继续苦挨。
“你何罪之有?”朱由校问。
朱聿键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悲愤,看向门口瑟瑟发抖的老唐王和朱器塽,咬牙道:
“罪在……罪臣父子,身为嫡长,挡了他人之路!”
朱由校很欣赏朱聿键这阴阳怪气的说话风格。
“好!好一个‘碍了他人之路’!”
朱由校转身盯着朱硕熿:“唐王,你真是朕的好皇叔啊!宠庶灭嫡,囚禁骨肉,如此行事,与禽兽何异?朕说错了,禽兽尚且爱子,你简直禽兽不如!”
朱硕熿磕头如捣蒜:“臣昏聩!臣知罪!求太上皇开恩!”
“开恩?你这老东西,对你的嫡子嫡孙,可曾有过半分恩情?”
朱由校只觉得,对这个老糊涂蛋多言几句,都是浪费精力。
“传朕旨意!唐王朱硕熿,昏聩无能,宠庶灭嫡,德行有亏,即日起,废去王爵!唐王之位,由其嫡子继承!”
他看了看躺在草席上的朱器墭。
朱器墭慢慢地抬起头,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,想起身下跪,被朱由校拦住了。
至于那庶子朱器塽。
朱由校下令,将他和老唐王朱硕熿一起关在高墙之内,朱硕熿怎么对朱器墭和朱聿键,朱由校就怎么对他们。
却见朱聿键跪下道:“陛下,罪臣的祖父年事已高,恐怕……”
朱由校摆摆手道:“不必为他求情,你有这份孝心,朕很欣慰。”
朱硕熿无情,但朱聿键有义。
朱聿键面露难色,有气无力的朱器墭则给了他一个眼神。
朱由校看了朱器墭一眼,点了点头,心想,这位身患重病命在旦夕的新任唐王,倒是个狠辣角色。
朱由校对朱聿键道:“你受困多年,志气未泯,朕很喜欢。即日起,你便跟在朕身边。朕封你为锦衣卫千户,暂在御前听用,你可愿意?”
此言一出,满场皆惊。
宗室不得参政、不得为官,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。
太上皇这是要公然违背祖制吗?
朱聿键更是心中大震。
他猛地抬头,看向朱由校,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。
那不是对权势的渴望,而是终于得以挣脱牢笼、一展抱负的激动!
“臣朱聿键,愿为陛下效死!肝脑涂地,在所不辞!”
朱由校亲手将他扶起,“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!什么祖制?祖制若让朱家儿郎都成了圈养的猪猡,成了大明的蛀虫,那便改了它!朕不怕你们有才能,只怕你们无能,不但无能,还变得个个无耻!”
朱由校在河南连续处置潞、周、唐三王的消息,传遍了天下宗室藩王。
秦王、桂王、岷王、靖江王等纷纷上表,言辞恳切地自请削减俸禄,清退部分田产,只求能平安度过此劫。
然而,总有不信邪,或者说,心存侥幸者。
……
湖广,武昌楚王府。
楚王朱华奎素来骄横,还闹出过“伪楚王案”,甚至曾有过殴打巡抚致死的恶行。
此人眼见朱由校手段酷烈,心中愤懑恐惧交加。
他既舍不得手中的财富权势,又怕落得潞王那般下场。
在几个蠢笨幕僚的怂恿下,他竟然想出了一个“妙计”。
朱华奎要效仿当年建文朝时的湘王朱柏:
“当年湘王为自明心志,阖宫自焚,博得清名,迫使建文不敢尽削诸藩!本王今日,也要以此举,向天下人揭露朱由校逼死宗亲的暴行!”
是夜,楚王府果然燃起大火。
然而,这位楚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决心,也低估了求生的本能。
火刚烧起来,他便后悔了,嚎叫着往外跑,虽被手下救出,但浑身上下已被严重烧伤,惨不忍睹。
消息传到已抵达湖广境内的朱由校御驾前。
朱由校闻报笑道:“东施效颦,徒增笑耳!故湘王朱柏刚烈,受诬自焚以明志,此獠畏罪假焚,意图挟持舆论,其心可诛!”
他当即下旨:
“楚王朱华奎,不思己过,妄行诡诈,以自焚挟持君父,大逆不道!即日起,废为庶人!楚王府家产,悉数抄没!其本人,押送凤阳高墙,严加看管!”
这道旨意,比处置潞王时更加严厉,完全不在意楚王这番表演可能在朝堂中带来的腥风血雨。
坚刚不可夺其志,是朱由校要展现给天下宗室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