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暴停歇后的死寂比狂风更骇人。玄城垛口挂满冰凌,映着昏黄天光象一排排倒悬的尸牙。楚玄指尖掠过冰棱,刮下的冰屑在掌心凝成个“九”字——帝师给的期限,还剩最后三日。
“主公,尸象鼻腔里发现的。”王猛呈上铜管,管身刻着西域卍字纹。拧开倒出张人皮,鞣制得薄如蝉翼,上面用血画着玄城布防图,连茅厕几个坑位都标得清清楚楚。
楚玄将人皮对着光,血纹间显出暗记:所有粮仓位置都圈着朱砂,旁边缀着蝇头小字——“焚”。
“哈赤倒是贴心。”他轻笑,人皮在灰焰中卷曲焦黑,“连放火队都给我们备好了。”
凌雪冰杖点地,霜纹蔓过焦皮:“不是哈赤的字迹。笔锋带钩,是帝师亲笔。”
话音未落,城外忽起驼铃。一匹瘦驼踏沙而来,驼峰间缚着个青铜鸟笼。笼中金翅雀口吐人言:“楚玄!可敢独赴沙海棋局?”
雀鸟炸成血雾,凝成张棋盘虚影。黑子乃西域咒军,白子为玄城守军,而帝师执红的“将”棋竟压在长城碑灵之上!
“不去。”楚玄袖袍卷散棋盘,“告诉他,要下棋就滚来玄城下。”
驼铃骤急,瘦驼悲鸣着塌陷成沙坑。坑底升起八具青铜棺,棺盖滑落,露出里面与楚玄面容相似的尸身——皆是帝师用他散落的精血炼制的血傀!
“主公……”王猛刀已出鞘半寸,“这狗日的到底藏了多少后手?”
楚玄并指如刀,虚空划裂。劫力如黑龙扑向血傀,却在触及前被棺椁吸收。棺面浮现北斗阵图,第七星位赫然嵌着苏文的焦黑指骨!
“帝师!”楚玄首次变色,“你竟敢——”
虚空传来轻笑:“一报还一报罢了。你炼化我的咒军,我取用你的忠臣——很公平。”
血傀齐睁眼,瞳仁里转动着苏文残魂的碎片:“主公……臣死得好痛……”
楚玄道基剧震,灰焰明灭不定。凌雪急凝冰墙格挡,却被血傀一掌拍碎:“雪域丫头,你爹当年死前也这般喊过。”
冰魄杖咔咔裂响,凌雪唇畔溢血:“你胡说什么!”
“看来楚玄没告诉你。”血傀咧嘴,露出帝师的森白牙齿,“当年雪域内乱,正是本座送你爹上的路——用他女儿亲手采的冰髓下的毒。”
楚玄骤然看向凌雪。女子面白如纸,冰杖坠地:“不可能……那冰髓是娘亲临终所赠……”
“傻丫头。”血傀笑声欢愉,“你娘才是本座最得意的棋子。不然你以为,雪域为何独独与你血脉相融?”
冰纹自凌雪眉心爆裂,她尖叫着抱头跪倒。记忆碎片如冰锥刺入识海:母亲喂她服下冰髓时的泪眼,父亲毒发时盯着她的惊骇,还有帝师在暗处抚掌的微笑……
楚玄灰焰全开,强行斩断血傀与凌雪的神魂连接:“帝师!你找死!”
“找死的是你。”八具血傀合而为一,化作帝师本相虚影,“本座今日来,是送你份登基大礼。”
虚影甩出卷轴,展开竟是北境山河图。图上山川扭曲,化作张巨大的人脸——与楚玄有七分相似!
“认得你娘吗?”帝师声音轻柔,“太祖将她炼成北境地脉,本座不过稍加改造……如今她每寸筋骨都系着百万生灵气运。”
图卷突然燃烧,玄城随之剧震。百姓纷纷扑倒在地,皮肤浮现地脉纹路——帝师竟将整座城炼成了人牲祭坛!
“看啊楚玄。”帝师虚影膨胀如天魔,“你护的苍生,正在替你尽孝呢。”
灰焰暴涨又熄,楚玄跟跄扶住城墙。传国玉玺在怀中疯狂跳动,烫得胸骨滋滋作响。他能感觉到北境地脉在哀鸣,那是血脉相连的痛楚……
“主公!”林风突然扑到阵眼处,“碑灵有异动!”
长城方向升起青光,碑灵虚影竟挣脱帝师掌控,化作女子形貌。她抬手点向燃烧的山河图,火焰骤转混沌灰芒!
“孩儿。”碑灵开口,声如万山回响,“莫信他。娘亲从未怨你。”
帝师虚影扭曲:“不可能!我明明炼化了你的魂!”
“你炼化的是恨。”碑灵轻笑,“却不知母亲对孩儿,从来只有爱。”
灰芒过处,百姓身上的地脉纹路尽褪。山河图轰然碎裂,帝师遭反噬闷哼,虚影淡去三分。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帝师怒极反笑,“那便看看,是你的爱厉害,还是我的咒狠!”
剩馀七具血傀突然自爆,血雾凝成符箭射向碑灵。楚玄疾掠阻拦,却听碑灵厉喝:“别碰!是弑魂咒!”
符箭贯入碑灵心口,她身形剧颤,却仍微笑望着楚玄:“娘亲……一直看着你……”
青光散作星雨,洒落北境山河。帝师狂笑遁走:“楚玄!且看你没了娘亲庇护,还能撑几日!”
楚玄僵立原地,掌心接住一点星雨。星光没入皮肤,传来碑灵最后的絮语:“小心雪……域……”
他猛地看向凌雪。女子正挣扎爬起,眼底却掠过一丝猩红。
是夜,楚玄独坐殿中。案头摊着西域舆图,哈赤王帐的位置亮着血点。
屏风后转出个人影,竟是白日炸碎的金翅雀所化的童子。他递上琉璃瓶,瓶中浮动着哈赤的残魂:“国师让奴婢传话:西域十万咒军,换武王一句承诺。”
“说。”
“他日登基,立雪域女为后。”
楚玄碾碎琉璃瓶,哈赤残魂尖啸着融入地底:“告诉帝师,我的后宫不收破烂。”
童子嘻嘻一笑,身形散作金沙。金沙落地成字:“那就等着收尸吧。”
字迹未干,城外忽爆巨响。沙地裂开巨缝,钻出赤甲沙蚁——竟是被帝师用瘟蛊催化的变种!它们口器滴着毒涎,直奔玄城粮仓!
王猛率军迎战,刀锋砍在蚁甲上火星四溅:“主公!这些畜生啃过咒军尸身,刀枪不入!”
楚玄跃上粮仓顶,劫力化作灰网罩下。沙蚁触网即焚,却前仆后继。他忽觉脚底震动——粮仓地底已被蛀空,沙蚁王正啃噬承重柱!
“凌雪!”他冰魄杖掷向地缝,“冻住地基!”
冰龙贯入地底,寒潮却遭毒涎抵消。沙蚁王破土而出,额间嵌着枚眼熟的玉玺碎片——正是皇帝赵恒遗失的那块!
“帝师连死人都不放过!”王猛目眦欲裂。
楚玄却盯着碎片下的暗纹——那分明是雪域皇室图腾!
灰焰全开,他徒手撕开蚁王头颅。碎片入手滚烫,映出段记忆:凌雪之母跪献玉玺碎片,帝师将瘟蛊种入她眉心……
“原来如此。”楚玄喃喃。
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落子。
殿外忽然欢呼震天。沙蚁群莫名溃退,留下满地狼借。
只有楚玄看见,西北天空掠过道冰凰虚影。
凌雪倚着殿柱喘息,唇色苍白:“主公……我方才是否……”
“无事。”楚玄拂去她肩头蚁尸,“只是场噩梦。”
他背身时,掌心玉玺碎片已捏成齑粉。
齑粉里藏着帝师的最后一缕神念:“好好待她……她可是本座为你备的……最佳药引。”